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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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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第二日清晨。

風雪停。

一早, 宋雲舒便被落在院裏的一群山雀,發出的陣陣“嘰嘰喳喳”叫聲給吵醒了。

眼下,她正擁著被, 後腰軟軟地靠在長長的引枕上。

雪白的寢衣領口微微敞開, 能瞧見兩道細致勻稱的鎖骨,兩邊肩膀耷拉著, 整個人披頭散發地坐在床榻上。

神情犯懶、雙目無焦。

杏雨撩開珠簾,踏入內室, 就瞧見她這副樣子。

看得出來, 這是還沒醒透呢。

青絲蓋住了雲舒的半邊臉頰,她見著杏雨, 一只手捂著嘴打哈欠,睡眼惺忪, 帶著幾分慵懶憨態。

“杏雨,早啊。”

“小姐,晨安。”杏雨笑盈盈地同她問安。

杏雨先將手上端著的東西放在桌上, 隨後, 又去靠墻那兒的高腳案幾處, 把燃了一夜的燭火吹滅。

窗外鳥鳴不息。

數只山雀飛成串兒,一會兒落在屋檐, 一會兒又落在空無一葉的海棠樹枝頭上。

庭院裏,掃帚清掃積雪,發出的“唰唰”聲也穿插其間,暖陽高照,白雪刺眼, 宋雲舒下意識擡手遮眼。

“小姐,要奴婢去將窗子給關上嗎?”

“不了, 開著吧。”雲舒將頰邊散落的發絲撥到腦後,“炭火燒了一夜,悶得慌,也該讓屋子裏通通風了。”

“好。”杏雨乖巧應道。

待雲舒適應房內銀白耀眼的光線後,杏雨才姍姍走回到床榻前,躬身過來服侍雲舒起床穿衣。

主仆二人,靜默著穿好衣裙,潔面,綰發,上妝。

其間,誰都沒有開口提及昨夜之事,好似與顧衍的那場擁抱、意外的一吻,未曾發生過一般。

杏雨是因為守諾。

而雲舒。

或許是,真的不記得了。

畢竟上次酒醉醒來的第二日,她也不記得醉後之事。

記得?或是刻意忽視?

杏雨無從考證。

**

簡單用完早膳,趁著今日天氣好,雲舒便跟杏雨提及說是打算出去逛逛。

雲舒想著先去周府接上周窈窈,然後再去梁園找梁玖敘舊。

上次見梁玖,他還病著,昨日宮宴他沒參加,不知身子好些了沒?周窈窈的二姐姐好不容易得了嫡子,她去參加外甥的洗三宴也沒入宮。

生辰宴,她又沒請他們過府。細算起來,她的確好久沒見到兩位好友了。

怪想的。

只是,還未等雲舒收拾好出門,章氏卻先到了她的海棠院。

院子裏的下人,瞧見當家主母過來,個個都趕緊撂下手上的活計,紛紛躬身朝章氏行禮問安。

章氏不常到雲舒的海棠院來,但院裏伺候雲舒的下人,甭管是負責庭院灑掃的粗使丫鬟,還是房裏伺候的貼身婢女。她可都是讓人把他們的底細摸透了的。

雲舒懶散又不愛管事,免不了時間長了,就有那刁奴膽敢欺瞞主子,平日裏海棠院的事,章氏都是睜一只閉一只眼的。

可若是這些人膽敢對她的雲舒存有二心,她必定將人發賣得遠遠兒的。

章氏的心地善良,向來只對自家夫君和兒女。對於府上不聽話的下人,這位主母的手段,可從來都算不得輕軟。

瞧這一院子,戰戰兢兢的丫鬟婆子,便可見一斑。

杏雨在屋裏聽到動靜忙迎了出來,她朝章氏福了一禮,“奴婢給夫人請安。”

“嗯,舒舒呢?”

“還沒起?”

“起了,小姐在裏頭呢,今兒個小姐非要張羅著自己描眉,不讓奴婢幫忙。”

“夫人當心腳下。”杏雨走到章氏右手邊,和黛鳶一左一右地扶著章氏邁過那道六七寸高的門檻。

珠簾被一只纖纖玉手撩起,雲舒露臉出現在章氏眼前,“娘,你怎麽有空過來了?”

“這不,你昨日不是醉了,娘不放心所以過來瞧瞧你。”

借口過來瞧她不過是幌子,其實,章氏是想問雲舒關於昨日見裴大公子的事。

想知道,她是否滿意對方?

今日一早,章氏便收到了裴家秘密遞來的消息,知裴陵川見過雲舒後對她很是滿意。

男方那邊,已經率先點頭同意了這門婚事。

若雲舒這邊沒有異議,那他們兩家近日,便會開始公開議親了。

章氏有事問女兒,因而房內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眼下母女倆正靠坐在內室窗邊那架暖榻上。

“舒舒,娘過來便是想問你,昨日見過裴家大郎後,你可還覺得滿意?”

雲舒先是撥了撥手腕上那只瑩潤透綠的玉鐲,隨後才看向母親,“娘,女兒對那裴公子是滿意的,他人生得好瞧著也面善,料想他既然過得了你和爹爹的眼,便差不了。”

“女兒相信你們的眼光。”雲舒沖章氏笑道。

章氏聽罷,也是一臉喜不自勝,看來雲舒這是全憑父母做主的意思了。

她就說嘛,這裴家大郎確實是個好的,她和宋昱精挑細選選出來的未來女婿,自家女兒肯定滿意。

“那就好,那就好。”章氏欣喜不已,她拍了拍雲舒的手,好半晌才緩緩開口:“娘還怕你不喜,不過這頭一回議親,也沒那麽著急。他裴家是想早些迎新婦進門,但咱們女方家總得再探探對方的品性再說,畢竟關乎你一生的大事,可半點馬虎不得。”

“嗯,女兒都聽爹娘的。”雲舒乖巧應道。

章氏又再問:“那關於婚事,舒舒還有沒有什麽顧慮?若有,娘也好早些同裴家那邊去說。”

“對了,聽說那裴陵川還未通曉人事,到時可要提前尋個試婚的女子過去瞧瞧?”

高門大戶裏,總有些別於尋常百姓的規矩,試婚這一習俗在世家大族之中不是什麽難以啟齒之事。

相反,反倒成了彼此墨守成規的定律。

不過,世家子弟婚前沒有碰過女子的極少,若真有,那女方家也會要求派女子去男方家試婚,當然這女子選的也不是旁人,多是女方家的丫鬟。

這人也不能隨便選,需得模樣身段樣樣出挑,以示對男方敬重,同時又不能蓋過自家小姐的風頭。

待到小姐嫁進男方家門,這試婚的女子也會被擡作姨娘,也就成了府上的半個主子。

因而,許多人便爭著想做這試婚人選。

只是可惜,這樣的機會並不多,怕是一百樁婚事裏挑不住一兩樁來。

大多數官宦人家,家中男子長到十五六歲,主母便會開始給兒子房裏安排通房。

甚至有些人家,正室還未進門,就提前納了妾氏進門的。

當年章氏嫁給宋丞相前,那鄒姨娘便是最初教導宋丞相人事的女子,可她倒不是通房丫鬟出身,而是原來府上家塾裏鄒夫子的獨女。

鄒家夫婦倆接連害病沒了,她一介孤女,沒了依仗,又無處可去,便被當時的宋老太爺做主聘給了嫡長孫宋昱做貴妾。

因而,宋丞相對鄒姨娘的感情深厚,不僅僅是因為二人自小相識,更是因為鄒姨娘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娘,不要找試婚的女子。”雲舒拒絕章氏的提議,這種事她完全沒辦法接受,她明白她娘是出於好心,更是為了她考慮。

“為何啊?”章氏不解,直言不諱道:“這不試婚,萬一對方是個不中用的,以後後悔都沒地方說理去。”

先前可就有過這樣的例子,那女子一生都被困在男方家裏,至死都是處子之身不說,還被人折磨得精神失常。

章氏光是想想都擔憂不已,萬一那裴家大郎......不行,這事兒不能由著雲舒,於是她堅持:“不成,這事兒,你得依娘。”

“娘,我接受不了,我不想我的夫君,除了我以外還有別的女人。”

“這有什麽?你爹不是也有過別的女人嗎?你見娘介意過嗎?”

“不一樣的。”雲舒眼神堅定地看著她娘。

章氏問:“怎麽不一樣?”

“爹爹有過旁的女人不假,可是娘,爹爹這些年除了你再沒旁的女人了,連柳姨娘都成了擺設,外人不知難道娘還不知道嗎?”

“前不久婼婼及笄,柳姨娘提出想落發出家,娘你都答應了,可是爹爹卻不願意,只答應她代發修行,娘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為何?”章氏不解問道。

“那是因為爹爹心裏有你,他不願意讓你難過,娘難到不知道,若是柳姨娘出家了,那爹爹名義上的女人便只有娘一個了,以爹爹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值壯年,多得是想往咱們府上塞人的。”

“不管是同僚亦或是下屬,更甚者皇室宗親,想要討好爹爹的都不在其數。如爹爹這般生得俊美儒雅又身居高位的男子,女兒想,哪怕不求名分,也會有女人願意跟他的。”

“或許,這些年爹爹碰上過無數回,但他卻從未在娘親面前提過......”

章氏一時啞然,她從未想過,宋昱不成全柳姨娘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問過他,他卻只是解釋說,柳姨娘畢竟是他的表妹,她無親無故,又生得過於貌美,離了府,恐有危險......

章氏是相信他的,畢竟他與柳姨娘除了那被迫的一次意外,二人這些年從未同過房,他從不過問柳姨娘。

柳姨娘更是,整日躲在自己的院子裏。

彼此都將對方當成了洪水猛獸。

可乍然聽雲舒這麽一分析,章氏突然就回過味兒來,宋昱為她做的,只怕遠比她想象的多。

妾氏暫且不提,章氏最擔憂的還是子嗣問題,畢竟裴家不是普通官宦人家。

“可是舒舒,裴家是流傳近百年的世家大族,若你真嫁到他們家,以後就是宗婦了,宗婦除了執掌中饋,處理宗族之事,還要替夫家延綿子嗣,那裴家你也知道的,有哪一房人丁稀薄的,個個都是六七個孩子,若是不納妾,叫你一個人生那麽多孩子,娘怎麽舍得?”

“若你再像娘這般,身子骨不好,只得你一個孩子,此後再難生養,該怎麽辦?娘有你兄長,有你爹爹頂住族中的壓力。”

“可你不願夫君納妾,到時真的如娘一樣,子嗣不豐,再無妾氏的孩子養在你膝下,你要如何自處?”

章氏不敢細想,若那樣,她的雲舒只怕會如折翼的鳥兒,再也不會飛了。

她會失了自由,也會失去歡笑。

聞此,雲舒卻是半晌凝眸不語。

且不說她身體康健可以孕育子嗣,就算她不能生,她也是不同意給自己夫君納妾的。

她做不到。

別人她管不著,但她從小接受的思想,只能是一夫一妻。

“娘,妾氏與子嗣,這是個兩難的選擇。可我想相信裴陵川一次,若他能答應我,今生唯我一人。那我便嫁他,若他猶豫或是辦不到,那女兒絕不願將就這一生。”

“我宋雲舒,對天地立誓:此生絕不與人共侍一夫。”

“作為男子,定國公顧屾能做到,我的爹爹和兄長也能做到,他裴家流傳百世,獨獨有一兒郎,此生為我破例不算為難。”

宋雲舒牙尖嘴利,道理一套一套的,章氏說不過她,俄而,細想下來,又覺得雲舒說的也有道理。

她竟駁斥不了。

其實,她換位思考一番,又覺得雲舒所言,才是一個女人對夫君正常的態度。

該是唯爾不可,絕不與她人共享,亦是無關乎子嗣。

以往宋昱有其他女人,她確實是不在意的,可如今他這十多年裏除了她,他就沒碰過別人,若再讓她給他納妾,捫心自問,章氏做不到。

就算宋昱想,章氏估計都不會答應。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她自己已經活成了別人眼中的“妒婦”了,她們母女倆都是同一種人,對自己在意的人或事,那是分寸必爭,半點都不帶樂意分享的。

對男人自然更是如此。

沒有人會樂意,與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對此章氏深有體會。

房內一時靜默無聲。

忽而,章氏啟唇道:“正好五日後,慈恩寺有場祈福法事,我同裴家大夫人約好了,那日你也隨我去吧。”

章氏意有所指地笑道:“你的婚事總該叫你自己歡喜,有什麽當面問清楚,總好過從別人嘴裏聽來。”

“也好叫你倆,再說上幾句話。若你最後滿意,咱們跟裴家就把這親事給定下了。”

“謝謝娘。”雲舒終於笑了。“娘對女兒真好。”

“有啥可謝的,娘就你跟你妹妹兩個女兒,誰不知道咱們宋府的姑娘個個都金貴著呢,道一句宋府女百家求也不為過,是因為你對那裴家也滿意,娘才樂意的。”

章氏愛憐地摸著女兒的小臉,頗為不舍,“總覺得我的舒舒還年少,娘也沒養你多久,就要替你議親了。你兄長和妹妹都留在家裏,獨獨我的舒舒,我的舒舒要嫁到別人家去......”

章氏說著說著,竟哭了,雲舒手足無措,只能摟著她安慰:“娘,莫哭,莫哭......”

“娘——”

眼看,安慰不起作用,雲舒幹脆抱著章氏一起哭了起來。

......

__

五日後。

宋雲舒一早便同母親出了府,在霧楓山山腳下“巧遇”了裴大夫人一行人。

於是,兩家官眷,相攜上了山。

裴陵川自見到雲舒起,便一直在偷偷打量她,雲舒發現他似乎天生愛笑,每回雲舒仰頭去看他時,他總是對她笑得格外燦爛。

連頭頂的朝陽,都不及少年的笑顏。

對於上山的幾百步臺階,雲舒頭一回,生出它們太短之感。

今日出入佛門之地,兩人都穿得素凈,然再素凈的衣衫,在對方眼裏都是絢麗無比的。

章氏和裴大夫人一路說著話。

裴大夫人聊起他們在雍州的趣事,章氏則聊到最近上京流行的妝容首飾......

她們對身後的兩位年輕人之間無聲的暗湧,似未曾察覺一般。

待入了慈恩寺,裴陵川說是有事請教了悟師父,便跟雲舒她們一行人分開了。

雲舒則跟著母親以及裴大夫人,繼續往慈恩寺裏頭走,幾人先在慈恩寺的正殿——大雄寶殿內上完香,又去聽了一場慈恩寺最德高望重的住持方丈講經。

待到巳時末,雲舒才在母親的示意下,同杏雨去了慈恩寺北側一處僻靜的禪房後院。

那禪房毗鄰慈恩寺的後山,平時鮮少有人去,是寺廟專為皇室所留。

等雲舒過去,果然見到早已在此等候多時的裴陵川,雲舒讓杏雨在離禪房不遠的一處假山等她。

她自己獨自走了過去。

見雲舒姍姍走過來,裴陵川顯得有些欣喜過度,因為雲舒發現他走了兩步竟順拐了,她被他逗笑。

她走到他面前立定,仰頭看他:“等很久了嗎?”

“沒有......沒有很久。”裴陵川沖她搖頭,看得出來,他是有些緊張的,雙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無措極了。

可他又實在歡喜,見到雲舒不自覺便笑了,“宋小姐......你,我......”

“嗯,怎麽了?”

“我,我,我......”

雲舒笑得不行,這人怎麽還結巴上了?

“裴某對宋小姐一見傾心,母親說,宋小姐也是滿意在下的,若宋小姐同意,我想讓母親盡快上門為我提親。”

“一見傾心?”這麽快的嗎?

“嗯。”裴陵川倒也坦蕩,“雖然之於皮囊的喜歡略顯淺薄,但近日我也聽說不少關於宋小姐的趣事,知曉你是個溫柔有趣之人,其他的咱們婚......”婚後再了解。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雲舒,猜想,她該是明白他想說什麽?

雲舒也不扭捏,見他坦誠也不藏著掖著,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聽說你母親想要你納舅家表妹入府,你是作何打算的?”

裴陵川有些訝異,沒想到她竟連這事都了如指掌,但他沒什麽好心虛的,他確實對表妹無意,“宋小姐,我只當表妹是妹妹,對她並無男女之情,且我已經同舅舅去了書信,也跟母親講明,不會納表妹為妾,表妹再住幾日便會歸家去。”

“此事,陵川絕不敢誆騙你。”

聞言,雲舒倒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裴陵川果然沒叫她失望。

俄而,雲舒又將縈繞心頭良久,也是她此行最想問他的問題,問出了口。

“那,若我要求你此生永不納妾,不論你我二人是否有子嗣,都唯我一人,你能做到嗎?”

“啊......這......”

裴陵川忽然被震驚得無以覆加,他以為拒絕表妹,雲舒便沒有其他不滿,沒想到,表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可,男人有妾氏不是很正常嗎?據我所知,令尊也是有妾氏的不是嗎?”

“裴家宗法規定,嫡系宗長必須納妾延綿子嗣,若是日後你我無子嗣,又無妾生子養在你名下,那我裴家宗室何以為繼,我是嫡長孫,不能沒有子嗣的。”

“過繼不可以嗎?”雲舒眼裏的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過繼......”

裴陵川默默念著這兩個字,自他裴家開宗立祠起,近百年來,嫡系一脈從未有過繼的先例。

獨獨到他這裏,不納妾,還可能需要過繼子嗣,這——

裴陵川的腦子已經亂了,少年臉上連笑容都褪去了,他垂首思索,半天都沒再開口。

雲舒突然就懂了,他的遲疑,便是他的答案。

就像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來,澆滅了雲舒此前所有的希冀,她前幾日同母親所言,句句肺腑。

她真的想過嫁給裴陵川,同他共度餘生,為他生兒育女。

可他猶豫了,短短幾息,葬送了雲舒對他所有的好感。

他的猶疑代表,他保證不了。

他說,他們裴家沒有不納妾的男子。

他還說,男人三妻四妾實屬正常——

若是她宋府沒有事先做到這點,她不強求對方,但她的爹爹、她的兄長,做到了。

還有大魏最驍勇善戰的戰神——定國公顧屾。

他也做到了。

這位可是連先帝給安排的試婚宮女,都給直接抗旨拒了,婚前婚後通房妾氏更是從來沒有過,多年來真真只守著長公主一個人。

他們都能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

為何?他們裴家的兒子怎麽就不能?

宋雲舒什麽都不求,她對於婚事就這一個要求。

——不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哪怕?

剛才哄哄她。

說他裴陵川能做到。

或許,雲舒都不會如此無法釋然。

雲舒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看起來不要那麽介懷,她嘴角扯起一抹笑,輕聲道:“裴公子,還好你我今日見了這一面,不然,只怕世間又會多出一對怨偶。”

“什麽意思?”裴陵川不解地看向雲舒。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的,叫他不知其意。

雲舒仰頭看他,發現他真的長得好高,身上的書卷氣極重,他的臉白皙幹凈,鼻梁生得高挺,微微上翹的薄唇,色艷潤澤。

他右邊臉頰邊,有一個深深的酒窩。

他也很愛笑,自見到她那刻起便總是在笑,他笑起來靦腆又害羞,一笑,便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看她時,總是直視她的雙眸,少年坦蕩又熱烈。

他真的是她會喜歡的男子。

可這種基於外在,淺薄的喜歡,卻在剎那間被清醒的理智焚燒殆盡。

雲舒想,

若婚後要同他人共侍一夫,那他裴陵川有什麽資格值得她宋雲舒下嫁,顯赫的是他身後的裴家,不是他裴陵川。

他如今不過是一籍籍無名的舉子,連官身都不是。

而她宋雲舒,可是京中四大世族之一宋家的嫡長女,她爹爹是丞相,她兄長是戶部侍郎,她的親表哥是太子殿下......

她可以讓他將舅家表妹送回李府,卻不能將他根植於心的陳規舊俗破除。

他不會為了她同宗族負隅頑抗,同樣,她也賭不起,未來他真的能守著她一個人過一生。

雲舒心裏清楚,這門親事,議不成了。

罷了,有緣無分而已。

“裴公子,我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話落,宋雲舒不再逗留,轉身便朝通往前院的大雄寶殿那條小徑走去。

杏雨早已在小徑旁的假山前等候多時,見雲舒過來,急忙迎上前,她扶住雲舒有些虛軟無力的胳膊,兩人小心避開路面上濕滑的結冰處,走出一段距離,杏雨才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雲舒的聲音悶悶的,臉色倒是如常,但杏雨卻覺得,小姐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好。

可此地不宜久留,杏雨想,還是等回去再問吧。

主仆二人轉出這一大片崎嶇嶙峋的假山,又踏上那一排禪房前的廊道。

走到其中一間門前,那門卻突然從內向外拉開了。

顧衍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雲舒的眼前,那一瞬間,雲舒心中的悵然若失,就如決堤的洪流,澎湃洶湧一股腦兒地往眼眶裏去。

她怎麽都收不住。

雲舒哭了。

少女無聲落著淚,眸中滿是失望。

“雲舒,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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